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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女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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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女人

林兮看不見葉似之作何表情,心下莫名生出或許今日要與她死在一處的念頭,此次相逢,太過驚險,葉似之早已不是當年她所了解的那個孩子,如今在她懷裏,她發現她對她一無所知,不知她要去何處,不知她是何身份,不知她在做何事。這六年不知她所經歷,心下頓覺惶恐。

駿馬跑過暗黑的門洞,看的到懸崖的邊緣,似是只無名巨獸張著血盆大口,一直到懸崖邊葉似之才勒馬停下。

雲層湧動,陽光如利劍刺下,天晴了。

向崖下看去,萬丈深淵,令人眩暈膽寒,崖壁生著許多樹木藤蔓,還有許多凸出的鋒利的巖石,像是巨獸的尖牙,能將人撕碎。

葉似之看看下面,又看看林兮,嘴角微揚“可怕我將你扔下去?”

林兮嘴角動了動,看的出的懼怕,可一雙杏眸還是固執的盯著葉似之“你敢麽?”

葉似之釋然的笑笑“林兮,日後再不願與你相見,相忘於此,珍重。”

她看著眼前這個絕美的女子,心道日後不相見,可不再癡戀?

林兮輕皺起眉,認認真真的端詳著葉似之,六年過去了,小孩子長大了,眉眼英氣,自己受過她的好也傷過她的心,生死之際看著看著心下莫名覺得傷感。

她認真道“對不起,不該傷你。”

六年前不該,六年後更不該,自己也是作孽,讓小孩子傷身又傷心。

城門轟隆隆沖出來一隊人馬,看清後,葉似之皺起眉,面色凝重“怎會是這群人。”

是瘋的失去理智的白蓮教徒,她本以為會是蘇故知。

看看身旁的林兮,又看看快過來的白蓮教徒,萬分緊急,她一把將林兮抱在懷裏,用力吻了吻她的唇。林兮嚇到了,下意識的想揮手打她,可被她抱得太緊,動彈不得。聽見她在自己耳畔輕聲道“這次可會信我?”

還未等她反應過來,又聽她不容置疑的命令道“抱緊我。”

林兮楞了下,看著她的神色,選擇了相信,緊抱住了葉似之。下一刻身子一輕,眼前樹木快速掠過去,葉似之抱著她跳了崖?!

耳畔風吹著,聽不見旁的聲音,努力睜著眼,眼前只有葉似之那嚴肅的面容。葉似之拉住藤蔓借力一躍,驚險的落到了塊石頭上。看看下面,還有些距離。松開林兮,顧不得手上還在流血,從石縫中掏出件特制的衣服穿好,像是語鼠一樣,手腳間相連。

“林兮,抱緊我,這次只靠你抱著我。”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緊張。林兮乖順的抱緊她,長腿緊勾住她的腰身。若是平時,葉似之嘴上肯定不會饒她,可如今再生不出旖旎心思。

縱身一躍,墜入深谷,手腳打開,任風鼓滿衣服。

谷底樹木不會有人修理,野蠻生長著,亂糟糟的指著天。葉似之避開那些,奔著一處較平坦,無甚雜物的地方,緊抱住林兮清瘦的身子,將她護在懷中,滾落在地。

身上發麻,許久才緩過來後處處劇痛,葉似之忍不住□□,擡頭打量身上的林兮,見林兮並無大礙,稍松了口氣。忍著劇痛起身,“找找附近可有能過夜的地方,天快黑了,若是遇到什麽猛獸就不好了。”

她向來運氣不好,可林兮向來運氣不錯。

扶著她走了不遠就找到了個高處小山洞。生好火後她躺下枕著石塊,冷著臉讓林兮守夜。林兮應了,整了整儀容倚在石壁上,望著葉似之。葉似之嫌惡的閉上眼,不想看她,她也著實失了力氣,需要休息,不多時就睡著了,雖睡的並不踏實。

林兮想了許多,都是與葉似之有關。白日裏她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,將自己緊緊箍在懷裏,身體相貼,當時她能感覺到她的緊張。跳崖時,她讓自己抱住她,頭貼在她胸口,聽得到她的心跳極快。這孩子雖看著平靜,卻都是強裝出來的,在自己面前一向發不了狠。

昨夜她吹奏《東山》,不知她是何意,可今日已然明了。

她分明還在意自己,不然進城之後就該殺了自己,亦或者,一把將自己推下懸崖。若無意,怎會滾落於地的時候還要拿自己的身子護著自己,之前那些絕情的話語不過是氣話罷了。

若是當年自己委婉些,或許不會成現在這副樣子,這人也還會是那個赤誠的小孩子。

漫漫長夜,輕輕坐到葉似之身旁,撩開她的衣服,見身上青青紫紫,傷疤大大小小甚是駭人。輕輕翻開她的手掌,血肉模糊的看不出形狀,是借著藤蔓滑下時磨爛的。

心疼的放開,脫下自己的外衣為她披上。看著有些陌生又那般熟悉的面容,林兮百感交集,記得初見那年,她十四,自己二十六,自己年長她整整一十二歲。小孩子率真可愛,癡迷音律,自己便收了她這麽一個學生。

記得那日大雪飛揚,寒風不留情。葉似之笑意滿面,眉眼彎彎,在紅袖閣上容。語氣認真的對她講“林兮,我喜歡你。”

自己嚇得僵住,頭腦空白,片刻後冷著臉厭惡的看著她“你真是瘋了。”

小孩子眸光立刻暗淡了許多,聲音透著委屈和小心翼翼“真的喜歡,像喜歡‘華裳’一樣。”

明明是一番赤誠的情意,可自己卻絕情至極,將早前她送與自己的‘華裳’ 古琴拿來還她。

一失手,琴碎心碎情碎,‘華裳’永久的留在了那日的大雪中。看著小孩子傷心,淚在眼眶裏含著,有些無措,可卻是狠下心,說出了最傷她的話“你我師徒情分已盡,日後我不再來紅袖閣。”

忘了還說了何讓人心寒的話,只記得最後小孩子走了,茫茫大雪掩住了她的身影,站在樓上的廊間佇立許久,直至那雪上一排腳印又被雪掩蓋。

小孩子喜歡‘華裳’,她失手將“華裳”摔碎了,小孩子看不清,以為是她故意,她也不解釋,只想斷了小孩子不該有的心思。小孩子還喜歡她,她就言離開紅袖閣。

雖早有此意並非針對,可還是傷了小孩子的心,小孩子便走了,寧願自己離開,也不願她離開紅袖,只願那飄逸的身影能在閣中樓上廊間繼續彈著《東山》,一如初見,可……她最終還是離開了,為了蘇故知與蘇璇。

天漸漸亮了,葉似之醒來見林兮坐在自己身旁,漂亮的眸子因著困頓很沒精神,皺著的眉頭彰顯著她的疲累,自己身上蓋的是她的外衣。

葉似之眉頭皺了皺,望著林兮,讓她守夜還真就守了一夜,都不知道累了就叫醒自己輪換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葉似之把她的衣服披到她身上,林兮楞了楞,怎麽也想不到她醒來第一句是她與自己道歉。

杏眸迷惑的望著,聽她道“本想待蘇故知趕來就將你留在崖上,不曾想來的是那幫人,只好冒險帶你下來,好在之前嘗試過,將這特殊的衣服藏在石縫中,只是一同藏好的幹糧不見了,許是被小獸偷走了。如此情境,幸好未曾誤了你性命,可之後幾日才是兇險,對不住。”

林兮低頭胡亂解釋“似之……‘華裳’……非我有意摔碎,一時失手……”

語氣怯弱,小心翼翼。

她不會哄人,只能笨拙的解釋著當初的發心,如今莫名的她不想再讓似之誤會,自己並非那般絕情。

葉似之微微咬牙,因她這沒頭沒腦的解釋,眼眶有些發紅,只問“你為何要走。”

她曾去紅袖閣想再聽她一曲,可卻是昔人不再,紅袖閣再無林樂師。

林兮心虛的不敢看她,垂眸輕聲道“為蘇故知。”

果然,葉似之輕笑一聲,滿目嘲諷“是以你決絕離去,安安心心的當你的蘇夫人。你曾言,苦學十數載,在紅袖閣你最是歡喜……罷了,林兮,怪我當年瞎了眼,你有何好,如此無情無義。”

林兮眼眶微紅,蘇家顯赫,雖大晉尚樂,可既是做了蘇夫人便不能再做林樂師,蘇故知寵溺,知她不願,已寬容許多。可蘇家長輩愈發不滿,成親四年後她不得不離開紅袖閣,這四年中她遇到了小孩子。

離開前她夜夜難眠,何嘗不曾哭過,可又能如何,她為難從紅袖閣和蘇故知之間選擇了蘇故知……她的如意郎君,知她,敬她,寵她,愛她。

葉似之不願看她這副委屈模樣,雖次次都是自己逼的,忍著心下情緒,“走吧,剛剛是我話說重了,你並非無情無義,只不過是都給了蘇故知罷了。”

明明是想哄人家,可話到嘴邊卻又成譏諷。她皺著眉“林兮,不要總是委屈巴巴的,更不要在我面前哭,我厭惡。”

知她說的是氣話,林兮倒是笑了,這麽多年還是這般,總是心口不一,起身攙她“都是你欺負的,我哭你才會心疼。”

聞言,葉似之氣的肝疼,甩開她自己往外走“狗女人!”

擦了擦氣哭落下來的淚珠,自言自語“你就是欺負我喜歡你。”

你哭一哭,我就會心疼,你卻還故意要我心疼。莫不是你以為不論你做了何只需哭一哭我便會原諒?林兮,你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蛋。

不知她會如此委屈,林兮有些歉疚“莫生氣,只是想讓你理我,想讓你能許我一點一點的慢慢的為我六年前傷你去彌補。”

見前面人絲毫未減慢腳步,賭氣似的越走越遠,林兮快步追上,心下無奈,這孩子氣性還是那樣大。

心下胡思亂想腳下就又慢了許多步,只聽得前面的人語氣不善的喊著“林兮,你想在後面餵野狗就再慢些。”

林兮急忙跟上去,免不了又是挨說幾句,“林兮,你可是年紀大了,若是走不動我直接將你餵了野狗去。”

怪不得林兮,她雖是年長些,可也不至於體力差,只能是說葉似之常年舞刀弄槍,體力好些。

林兮雖已三十有五,可貌美,容貌同二十出頭的女子一般不見一絲皺紋。

葉似之拉住林兮,怕她落在後面遇到毒蛇野獸,也放慢了腳步,怕她跟不上。已是一曰一夜未曾進食,她常年涉險,這於她倒算不得什麽,可林兮是養在高門大戶裏的貴夫人,豈能受的了,不過卻也未曾抱怨半聲,一直默默忍著,葉似之心下擔憂又有那麽一絲不願承認的心疼。

崖底極大,葉似之看過輿圖,估摸著沒個六七日是走不出去的,這山谷出去後從洛水乘船北上進京都,需費些時日。上面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,摸著懷裏的印信葉似之有些緊張,只盼不會遇到那些人。

此時一直貼著崖壁走,未敢入深林,再往前走崖壁較緩些,極有可能會有人下來,若是蘇故知倒還不錯,便不用帶林兮涉險,可若又是白蓮教徒,那真是無處哭去。走了許久,已快沒了力氣,看著林兮面色越差,又不見溪水野果,葉似之心下焦急,想留林兮在此,自己入深林去尋,又恐林兮會遇到毒蛇猛獸,糾結一番,最終還是咬咬牙,讓林兮在一處較隱秘的地方待她回來,自己轉身走向處處危險的深林。

天漸漸黑了,林兮心下越發不安,生了推火望著葉似之離去的方向,許久還看不見那身影,打定主意要進去尋她,可腳下發軟,頭昏昏沈沈的,身子不聽使喚,心下想了多次,葉似之若是死在了裏面,自己死在這裏,不免淒涼。若是能與她死在一處,奈何橋上她一定會與她一起,愧疚至深,不願再虧欠情意,就這般死了,還真是不甘心。

不知這樣向叢林爬了幾多時,林兮只覺得渾身半分力氣也無,身下尖銳的石塊硌得她極痛,可漸漸地似乎又沒那樣痛,身子若一個殼一樣,未有知覺,只束縛她想奔赴林中的魂魄。

若隱若現的,似能看見天上的星月,絲絲微光,看得清鬼魅般的林子,似是能將人撕碎一樣張牙舞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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